《我的神鬼人生:在深夜的山谷裡,遇見一位博物學家》
李家維、廖宏霖
遠流
一輛前往南庄的自駕車,從山路翻落至溪谷,彈出車外的他,在痛感中醒來。在等待救援的這32小時,如夢般的人生場景,過去的經驗、記憶與感受,融合成一連串不可名狀的「魔幻時刻」。他,是時任《科學人》雜誌總編輯、辜嚴朝雲植物保種中心執行長的清大教授李家維。
以下有內容。
書摘:
p.21
無限回推的起源也許並不實際存在,但每一個個體生命的「起源感」似乎來自於一種差異的辨認,因為有差異,才讓個體生命在看似普遍的統一性中,有了多元且獨特的可能性;換言之,我們是這麼相似,卻又如此不同。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,甚至在生物學上,是同一種「生物」,但唯有生物意義上的、社會意義上的,各種層面上的差異,決定了我們生命的「起點」。我們有哪些限制,又有哪些潛在的可能性,我們如何開展自己的生命,又如何在限制與可能性之中,述說自己獨一無二的故事。
p.23
突然有一種感覺:死亡是不是一種「看似退化的進化」?也就是說,在趨近死亡的過程中,生物個體是否有可能在為生物整體的進化,提供「最後一份力量」?是不是有一種接近「盤點」的狀態,從細胞到器官、從記憶到知識、從情感到理智,都在進行一種精密而細微的微積分計算,試圖推算出一個生物體在這幾十年間,究竟讓自己「演化」到哪個階段。
死亡於是成為一種歸零的過程,當下的狀態減去原初的狀態,多出來的那些東西,在個體意義下的滅亡,是否也質量守恆般地轉移到生物整體意義下的演化過程中。換個方式描述,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所留下的各種痕跡,說過的話、做過的事、影響過的人與事,都有可能是百萬年以後,生物體某個演化形成的遠因。就像是那個被當作偽科學的靈魂重量的實驗,人類死亡後突然減少的那個重量,正是生命在演化過程中多出來的東西,在個體意義下,除了可以被稱為靈魂,是否也是生物整體意義下某種演化的證據……
p.31
我曾讀過一個關於童年記憶的研究,內容是說,大腦會在快速成長的幾個發展時期,建立一種精密的連結,這些關鍵期短則數月,長則數年,大部分人的關鍵期出現在嬰兒期,有些則是在青春期。這段時間,大腦對外界的光與聲音,會建立非常強烈的連結,並保持到成年或老年期。但這樣的精密連結,並不是指對特定事件的細節「記得很清楚」,而是關於此事件的記憶,很容易在未來生活類似的場景中,再度被連結起來,並且一再地以各種可能的形式重複。所以常會聽到人說,每個小孩生下來都有他獨一無二的性格,而性格決定選擇、選擇決定命運,也許在說的就是這樣一種嬰兒時期或年時期所建立下來的「精密連結」。
p.35
無論時間與空間,人們似乎都需要某種座標為自己定位。而已知與未知,像是化學實驗中的催化劑成分,兩者只有在最適切的比例中,可以讓生命發生變化,持續地朝下一個階段邁進。面對完全未知的狀態,恐懼是人們最自然的反應,恐懼至極會限制人們做出判斷,進而改變現狀;相對來說,完全的已知,也並不會帶來改變,或者應該說,對生物而言,所有自然的環境,皆不存在全然已知的狀態。環境中勢必總存在著不確定的因素,芸芸眾生才得以朝下一個階段演化。
p.39
在「已知」與「未知」之間,人們該如何自處?生命中所有的「已知」,是不是都是由「未知」透過某種演化而來的呢?佛家常說的「因果」,想來也有著生物學上的意義。
p.100
人類與動物有許多不同,其中之一便是人類有非常強大的記憶能力,這個能力讓人們得以透過這種形式的學習,來讓自己與整個群體在面對不同的環境下得以「演化」,進而「生存」。
不過,記憶也可能會讓人獸骨,依循著某種生存的本能,相較於一般的日常事件,人類對於失敗、受挫等事件,總是記得特別深刻,這可能也是人類會有客種複雜的心理疾病的原因。一方面,我們的潛意識拒斥著所有感到不舒服的經驗;而另一方面,我們的生物本能,似乎又促使我們從這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件中,發展出適應的方式,兩種力量拉扯到最後,若找不到一個平衡點,也許就成為所謂的「創傷後壓力症群」(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)的生成原因。
這個「忘」是很重要的事,不是真的在記憶中把它抹煞掉,而是不讓它持續地困擾自己。「科學」一點來說,適應與演化的前提是承認與接受,承認自己的失敗,接受自己的不足;有了這個前提,生命演化的動力,自然而然會帶領你到下一個更適合你的地方,成為一個更好的你。
p.120
人類自己的聲音,在自然環境中其實相對不容易傳播,這不只與發聲構造有關,也和聽覺系統有關。我們無法確定更早之前的人類是否比現在的人類,甚至比其他物種,更能夠發出無遠弗屆的聲音;然而,有一件事是確定的,相較於其他動物,人類所發展出來的語言系統,更具有傳達複雜意義的功能,這也許是我們為了突破這個生理限制所完成的另一種演化。換言之,所謂的「溝通」,或者說「傳達意義」,也是在求生存的情境下演化而成,人類和所有其他動物一樣,發出聲音不外乎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。
p.125
人類語言的發展究竟是為了資訊傳遞,還是某種程度阻礙了人與人之間彼此理解的可能?看看這個地球上的其他生物,即便牠們貌似缺乏像人類語言一般的事物,但是牠們之間似乎存在著一種相對和諧的溝通,牠們可能沒有很多詞彙來表達抽象的愛的概念,卻能夠很精準地以聲音或動作傳達出具體的需求。也許我對這種「直接感」也有一種迷戀,才會從小就對那些「不會說話」的事物,感到高度的興趣,每每看見那些美麗的動物與植物,我深深覺得自己也接近了某種無須語言就能心領神會的魔幻時刻。
p.203
這種「一個人」的感覺並不陌生,面對「孤獨」我並不恐懼,甚至還有那麼一點享受,我所熱衷的事情,都需要「孤獨」的能力,這在動物行為學中並非特例,只是人的孤獨與動物的孤獨,或許有本質上的差異。即便總有一句話說「人是群居的動物」,但這句話只說對了一半,因為人同時也需要獨居的能力。在孤獨之中,人常常可以發展出與一般動物不同的能力,比如創造力、比如想像力。孤獨確確實實影響著人類的腦神經發展,它似乎讓人可以更專注、更有效率地完成眼前的事。
p.222
那就是所謂的「量子糾纏」。簡言之,兩個量子的粒子態是物質的極小單位,這兩個粒子一旦接觸,建立過連結,就不能再被視為獨立的個體。換句話說,就算它們隔了幾十萬光年,仍然會「同步」有所反應。有學者運用這樣的理論,來解釋大腦與心臟之間的關係,明明是不同的器官,但實驗證明,大腦中的質子會與心跳產生連動現象,某種程度上很好地詮釋了,為什麼世界上的不同語言中,都會有「傷心」這樣的詞彙,去指涉一種其實與腦更為相關的心理反應。
更有人認為,量子糾纏證明了平行世界存在的可能,也就是這個世界只要兩個物質彼此互動過,對個別量子而言,自身的每一次「反應」,都足以牽動數以千萬計的遙遠的另一個量子產生反應,而且是同時反應。在那個「同時」之間,平行宇宙就有了合理存在的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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